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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六章 蝗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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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月十五日元宵節一過罷,閑適了半個月的晚藍,又開始了自己王府——皇宮——銷金窟三點一線的忙碌生活。

只不過現在的她,不會再像以前那般自怨自艾、怨念滿腹了,而是覺得每一天都過得說不出來的充實。

當然也不是說她就沒有煩心愁腸事,比如每每對上小皇帝純凈信任的目光時,她心裏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湧上一股愧疚夾雜著自責的情緒,以至於她只能更加倍的對他好,才能稍稍減輕一點兒她心裏的罪惡感。

年前大張旗鼓選出來的百名出類拔萃的人才,已被利飄雪接手後的吏部安置到了六部和大理寺、光祿寺各處,白輕雲自然被安了一個最好的職位——吏部右侍郎。之前的右侍郎因為在銷金窟尋歡時,“不小心”說出了自己賣官致富的隱私,然後迅速被利飄雪的人找到證據,彈劾下課了,於是白輕雲順理成章成了大胤朝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從二品高官。

原本晚藍還擔心以白輕雲吊兒郎當的性格,指不定會給他們惹出什麽亂子來,卻不想他處理起公事來,倒也有條有理的,慢慢晚藍也就放心了。

這年的三月,胤國南部的鄉村田野遍遭蝗災。

蝗害就像一場黑色風暴彌漫了南部的天空,幾個晝夜內啄光了田園的每一根青苗。農人們面對災後的田園大放悲聲,詛咒上蒼在青黃不接之際又降災禍。他們在田陌裏搜尋脹死的蝗蟲,埋怨人餓著肚腹,蟲子卻因飽脹而死。

憤怒而絕望的農人們在谷場上堆起一座座死蝗蟲的小山,點火焚燒。據說蝗蟲之火一直燃燒了兩天兩夜,那股腥臭的焦煙一直傳至千裏之外的胤國和衡國的城鎮。

當然這些情形滿朝文武都沒人親見,大夥兒都是通過自災區飛馬來報的士兵口裏,知道事情的大概的。

於是朝臣們都談蝗色變,深恐南部顆粒不收的災情,會導致秋後全國的饑饉和民心的動亂。

小皇帝還對此事的嚴重性根本理解不了,最為憂心的,自然非利飄雪、葉延皙和姬無涯三大權臣莫屬了。

此時此刻,三人也顧不得昔日的成見和敵對,都不約而同的為如何解決此事而揪心不已,只因他們都知道,如果此次的災情真的嚴重如斯,胤國將不但要面臨全國上下缺吃少穿、民心動亂的內憂,還極有可能要面對楚國或衡國,甚至衡楚聯軍兵臨城下的外患!

晚藍跟他們的心情是一樣的,雖然才來胤國半年多,她對這個國家卻有了過去對衡國和楚國所沒有的異樣感情,就好像這裏才是她的母國,她生來就是大胤的子民一樣。

面對滿朝噤若寒蟬的大臣們,利飄雪首先提出:“皇上,遭遇如此巨大天災,臣以為朝廷應立刻派發救濟糧,然後再免去蟲災地區百姓們的青苗稅、灌溉稅甚至人丁稅等一系列的賦稅方為上!”

姬無涯立刻出言反駁:“派發救濟糧是當務之急,臣無異議。但是免稅一事,依臣愚見,還得從長計議才是,不然今年國庫必定空虛,甚至出現後手不接的狀況。”

利飄雪譏諷道,“國舅難道未聽那報信之人說,南方蝗災所襲之處,青苗俱無,田園荒僻嗎?既然青苗俱無,又何來青苗稅,何來灌溉稅之說呢?”

“那四王爺又憑什麽要皇上免去災民的人丁稅呢?”姬無涯毫不退讓。

利飄雪冷笑,“就憑百姓正在饑寒交迫、水深火熱的生死線上掙紮!”

他說得鏗鏘有力,倒讓姬無涯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了,但他猶不松口,仍固執道,“反正我不讚成免去災區百姓的賦稅!”

“說到底,這大胤還是皇上和我葉家的,國舅讚不讚成,有關系嗎?”利飄雪冷冷的反問。

姬無涯被氣得臉紅脖子粗,卻仍找不到話來反駁,只得氣鼓鼓退到一旁。

關鍵時刻,葉延皙站了出來,“臣以為,四王爺和國舅才剛提到的第二件事情可以暫且緩緩,當下最要緊的,該是先將救濟糧送到災民手裏才是!”

半數左右的朝臣都附和道:“五王爺言之有理!”

利飄雪也點頭:“只有糧食到了,民心才不會亂。”

因葉延皙掌著戶部,此事自然被他大包大攬了。他當即拍胸脯保證,成千上萬石的糧食,會於明日一大早,被他戶部特派的官員及大批強壯的士兵,源源不斷的運往南部災區。

喧囂恐慌了幾日的胤國朝廷,終於暫時安靜了下來。

傍晚在回王府的馬車上,晚藍不由讚嘆利飄雪道,“想不到你看起來冷冰冰的,卻是外冷內熱,心眼兒如此好,遇事知道站在百姓的立場考慮。”

他挑眉,“不是你教我‘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’的嗎?”想不到他“白發閻羅”也有被人稱讚“心眼兒好”的一天!不過懼怕他的人,也都是那些作惡多端的惡人罷了。

晚藍輕笑:“想不到你還記得。”

利飄雪深深看了她一眼,並沒有接話。事實上,她說過的每一句話,他都有謹記在心,只不過她不知道罷了。

雖則戶部往南部災區運去了大量的糧食,然受災百姓實在太多,那點糧食無異於杯水車薪,自然就有很多人吃不飽甚至什麽吃的也沒撈著。更有三成左右的災區百姓每日以野菜樹葉為生,每天都有人因饑寒而死。

然災區的官員們不但不問賑災扶貧之事,反而課以人丁重稅,趁國難之際,欺上瞞下,中飽私囊,稅吏們天天登門逼討,逼得百姓們根本沒有生路可求!

——滿朝文武於這些事都一無所知,待他們得知時,南部災區培、蒙、焉、澗四縣數萬農人工匠已在橙陽河畔豎旗起義,並沿著橙陽河向白槿方向進發了。

其時,已是四月中旬。

大胤朝堂在短暫的沈寂過後,再次喧囂起來。

先是兵部尚書烏愷之向百官講述了現下的境況,“啟稟皇上,眼下祭民會的勢力已橫貫南部雲州和昭州十二縣,他們還沿途招兵買馬,已經壯大成一支近五萬人的浩浩大軍。他們所經之處,朝廷命官悉數被誅殺,糧倉被搶光,實在是罪不可赦,懇請皇上定奪!”

利飄雪忙問道,“他們的首領叫什麽?”

“回王爺,”烏愷之躬身道:“他們的首領喚作李義芝,據說是南部綠林有名的一條好漢。”

葉延皙接道:“綠林好漢?也就是說,有沒有天災,對於他來講,都是沒有什麽太大關系的。那麽,他煽動百姓暴亂的動機,就有點耐人尋思了。”

利飄雪第一次沒有出言反對他,“五王爺言之有理,雖然朝廷派發的糧食,並不能完全解去災民們的饑寒之苦,但是朝廷已經免去了他們三年的賦稅,這就表明,朝廷是站為百姓的立場為他們考慮了的。我大胤百姓歷來以溫馴安分著稱,若非被李義芝煽動,他們不會如此公然與朝廷對抗的。”之前因他的堅持,朝廷最終做出了免去災區人民三年賦稅的決議。

文武百官都點頭附和他的話。

“所以臣以為,當務之急,應是先派一名分量足夠的官員帶人深入災區,安撫人心為上!”利飄雪繼續道,“至於祭民會那邊,朝廷也可以在召集精兵強將的同時,先派人去游說招安。李義芝煽動的絕大多數人是安分的老百姓,他們圖的,不過是一頓飽飯罷了,到時他們見災區自己的妻兒老小已得到朝廷的妥善安置,自然不會再想著要對抗朝廷,剩下李義芝孤掌難鳴,也就不足為慮了。”

一直未出聲兒的姬無涯忽然出列道:“既然四王爺已經籌劃好了,而四王爺又尊貴至極,臣以為,此行派四王爺前往,是再合適不過了。”說完他還挑釁的看了利飄雪一眼。

無視站在小皇帝右側拼命向他使眼色的晚藍,利飄雪冷冷看了他片刻,才緩緩道:“本王正有此意!”

說完抱拳對小皇帝道:“請皇上準臣即日趕赴南部!”

小皇上遲疑了一下,才點頭:“如此,就有勞四皇叔了。”

散了朝,晚藍也顧不得跟小皇帝多說,扔下一句“臣去去就來”,便疾步攆上走在最後面的利飄雪,用力拉了他至一旁的僻靜角落,又四處張望了一番,確定周圍再沒有第三個人後,才壓低聲音叫道:“你瘋了,才剛幹嘛不直接駁回那只老公雞的胡說八道?他有什麽不良居心,你還不知道?他不就是將你弄出白槿,趁機打壓你的勢力嗎?瘋子才要如他的願呢!”“老公雞”是她送給姬無涯的“美稱”。

利飄雪淡淡道,“不是還有你和師兄在嗎?”

晚藍怔了一怔,才反問道:“難道你沒打算帶我一起去?”

“那裏屍橫遍野,暴徒又多,你身子單薄,就不要去了。”他答道。

“如果我說我一定要去呢?”晚藍拉下臉子反問。憑她在二十一世紀的見聞和經驗,一般大災難過後,都會有大瘟疫發生,尤其是在醫藥水平如此落後的龍游,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利飄雪去冒這個險,至少,她應該陪伴在他身邊!

見她亮晶晶的雙眸一直緊盯著自己,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意圖,利飄雪只得無奈的點頭,“你現在是皇上的太傅,好歹要先征得他的同意。”

晚藍這才轉嗔為喜,“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。我還要趕回禦書房去,詳盡事宜我們晚上再說。”說完又四處瞅了瞅,才弓著身子,一溜煙兒去了。

晚間回到王府,草草用罷晚膳,晚藍便催著利飄雪和白輕雲到了書房。

接過織雲才沏好的一壺茶,晚藍給他二人也給自己各斟了一杯,便開門見山對白輕雲道,“我們不在,凡事你都得多經心些,尤其那只老公雞,你可得時刻將他給我盯牢了,免得他在背後使什麽壞!”

白輕雲眼波流轉,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好一會兒,才道:“藍藍,雪雪都沒操心,你操心個什麽勁兒啊?難道……,你是怕我敗光了他的家業,讓你以後的日子不好過?”

聞言晚藍雙頰不由一紅,跟著啐道:“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!”

他待要再說,利飄雪開口了:“此事非同小可,我們必須盡快將其處理妥當,不然衡楚二國聞訊後趁機來犯,後果將不堪設想。”他可不想在他還未接手胤國之前,胤國已被衡楚二國打得毫無招架之力,甚至瓜分了,那樣的話,他還拿什麽去謀天下?

白輕雲見他一臉的嚴肅,似是受了感染,也挺直了身子,正色道:“你們就放心到南部去吧,後方就交給我了,保證不給老公雞一絲可乘之機!”他也不知不覺跟著晚藍叫起姬無涯的綽號來。

晚藍和利飄雪對視一眼,這才松了一口長氣。

次日早朝一下,利飄雪便遵照昨晚晚藍的提議,先到太醫院挑了幾名年歲不大,醫術卻不差的太醫,並命太醫院的醫正湊齊了二百來斤諸如甘草、川芎、防風等常用的藥材。

隨後他又馬不停蹄到兵部召集自己的親信們開了一個短會,將自己不在這段時間的各項工作都做了一個大致的安排,並下令讓尚書烏愷之和右侍郎白輕雲統領全局。

利飄雪在這邊忙到喝水的空隙都沒有,禦書房內晚藍也沒閑著。

為了讓小皇帝同意她隨利飄雪去南部,此時此刻,她正站在臉色臭臭的小皇帝面前,伏低身子陪著笑臉,嘴裏說著諂媚動聽的話,心裏卻將小皇帝罵了個千百遍,個死小破孩兒,說他胖他還真喘上了!

奉承話說了一籮筐,小皇帝卻只是酷酷的回了兩個字:“不行!”

聞言晚藍幾乎氣絕倒地,奈何“人在屋檐下”,只得深吸了一口氣,繼續諂媚:“皇上,臣回來一定將《三國》餘下的故事,一次性講給您聽完,您看成嗎?”

小皇帝的臉色稍稍松動了一些,晚藍忙趁熱打鐵,“不止如此,講完《三國》後,臣一定將之前跟您提及過的《倚天》、《射雕》等故事全部講給您聽,再……”

話音未落,已被小皇帝不耐煩的出言打斷,“好了,朕答應你便是!不過你答應過的事,可不能反悔哦!”

晚藍拼命點頭:“臣一定做到,臣一定做到。”說完又討好的對他道,“臣聽說南部有不少美味的風味小吃,明兒臣回來時,一定多給皇上帶些。”

小皇帝鄙視的看了她一眼,道:“當朕是你啊,那麽貪吃?”

晚藍無語了。

蒙小皇帝“恩賜”,用罷午膳後不久,晚藍便被告知可以回去整理一下行裝了。

坐車回到王府,利飄雪還沒有回來,和織雲一起動手簡單收拾好行囊,晚藍便無事可做了,遂自架上取了一本書,胡亂的翻起來。

剛看出了一點兒興趣,利飄雪和白輕雲回來了。於是跟他們商量了一下明日動身的事,天便漸漸黑了。

用過晚膳,晚藍約利飄雪到銷金窟去看一下,順便交代辛媽媽一些事情,不想被白輕雲聽見,鬧著也要一塊兒去,沒奈何,二人只得帶著這個巨大的“拖油瓶”,坐車去了銷金窟。

遠遠望去,銷金窟外面是車水馬龍,人來人往,顯然又是一個日進鬥金的“豐收夜”。

擡腳走進大廳,聞訊而來的辛媽媽已經迎了出來,見得晚藍並非如往常般獨身前來,而是身後帶著一名白衫裹身,頭戴黑色鬥篷的男子和另一名同樣白衫裹身,卻風華絕代的男子,也只是怔了一怔,便欲親迎三人上四樓。

然他們卻忽略了一件事,那就是將“最沒有道德節操”的白輕雲帶到有名的妓院,會怎麽樣呢?自然是“黃鶴一去不覆返”,丫很快便隨一群鶯鶯燕燕,消失在了三人的視線裏。

鄙視的看著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了,晚藍才和利飄雪隨辛媽媽繼續上摟。

一時上到四樓坐定,接過辛媽媽遞過來的茶,淺啜了一口,晚藍才笑道,“今兒我帶了這銷金窟真正的主子來,辛媽媽,你可擦亮眼睛看仔細了。”

說完上前揭了利飄雪頭上的黑鬥篷,他那一頭在燈光下更顯得白亮如血的頭發,便傾瀉了下來。

辛媽媽見狀先驚了一跳,但她好歹不是那等未見過世面之人,很快便恢覆如常,倒頭便拜,“參見主子!”

“起來吧。”利飄雪看了晚藍一眼,見後者對她肯定的點了點頭,以示此人真正信得過,才沈聲道。

辛媽媽依言起得身來,卻只是拘謹的站著,不敢再坐下。才剛跪著的那會兒功夫,她已猜到了利飄雪的真實身份——銷金窟的常客多是六部的官員們,而他們口裏談得最多的,自然又是這位天生白發的攝政王,她聽得多了,自然也有了印象。

晚藍忙上前拉了她坐下,方笑道:“辛媽媽,我們若不拿你當自己人,就不會一起前來了,你先前是怎麽著,以後還怎麽著。”

可她仍放松不下來,晚藍無奈,只得大略交代了一些事情,便說要離去。

辛媽媽忙起身將二人送到門口上了車。馬車快要啟動時,她忽然道,“二位主子不等那位白公子了嗎?”

她得到的答案是車內兩個人異口同聲的一句:“管他去死呢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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